去劉府送琥珀煙云時(shí)，正好碰見紅杏離開。她被碧桃攙扶著，臉色蒼白，眼中雖含著極深的痛苦可與邢如意錯(cuò)身而過時(shí)，仍強(qiáng)打笑意點(diǎn)頭打了個(gè)招呼。反觀碧桃，竟撇了臉，像是沒有看到她一般。
“劉老爺，劉夫人。”邢如意進(jìn)了門，將那盒琥珀煙云交與劉夫人的丫鬟。
“你瞧瞧一盒小東西，竟還勞煩如意姑娘親自送來。”劉夫人說著，將如意讓到桌前，又吩咐丫鬟倒了茶水。
邢如意轉(zhuǎn)頭，又瞧了瞧紅杏的背影，十分纖弱，尤其旁邊還襯著碧桃，就更是讓人心生憐愛。只是，命隨天緣不隨人，也只能輕嘆一聲。
“她便是張家二爺?shù)男℃?，名喚紅杏，據(jù)說早前是大爺身邊兒的丫鬟?！币娦先缫舛⒅t杏的背影瞧，劉夫人以為她是好奇，便自顧自的打開了話匣子：“要說這張家，今年也是多事，先是大老爺風(fēng)光納妾，結(jié)果竟成了與人成奸，還牽扯進(jìn)了一樁謀殺里，稀里糊涂的就給掉了腦袋。如今這二爺當(dāng)家，小妾好不容易有了身孕，竟也莫名其妙給滑了胎。如意姑娘才遷來洛陽不久，對這張家興許了解不多。這張家也算是咱們洛陽城里的大戶，兄弟二人，都是經(jīng)營的奇才?？扇思也灰捕颊f了，商人嘛，無利不起早，這越是生意做的大的，心虧的事情也就做的越多，這張家兄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。雖說府內(nèi)妻妾不少，可愣是一無所出。張家大爺已死，也就罷了，這二爺好不容易有了后，如今竟也沒了。至于紅杏，少不得要因?yàn)檫@個(gè)孩子在張家受氣，這往后的日子，只怕是難過了?！?/p>
“難過又能怪的了誰，早前來診斷時(shí)，就給她說了胎象不穩(wěn)，自己不注意著，還能怪別人不成?！眲⒗蠣斣谝慌月犃嗽挘挂矏琅慕恿藥拙洹Ｏ胧且?yàn)榧t杏腹中的胎兒沒保住，讓他白白受了一些怨氣。
“這婦人受孕，原就是極具風(fēng)險(xiǎn)的。十月懷胎，說來容易，可真正想要把這孩子生下來，卻并不是做母親的注意就可以的。”邢如意說著，舉起了茶杯，飲一口卻是澀澀的。
“如意的姑娘說的是?！眲⒎蛉藨?yīng)著，才點(diǎn)了頭，臉色竟是一白，跟著長嘆一聲?！靶羧思抑慌潞⒆与y養(yǎng)，大戶人家卻恐孩子難生。想來，那張家二爺怕也是有所顧慮才會遣了紅杏的同胞姐姐照看。哪曾想，結(jié)果還是這般。倒是我家老爺，平白受了許多怨氣?！?/p>
又過了半月，張家忽然傳出消息，說是張家二爺?shù)男℃驗(yàn)閼n思過慮，懸梁自盡了。因是小妾，又死的難看，張家也只是讓人買了副薄棺，草草給葬了。
入夜，星光暗淡，荒丘之上陰風(fēng)惻惻。
邢如意來到一座新堆砌的墳堆旁，對著墳頭輕輕嘆了口氣。待嘆息聲止，那墳頭之上竟慢悠悠長出一棵杏樹來，只半柱香時(shí)間便開了花?；S風(fēng)而綻，香氣濃郁無比。
“善惡到頭終有報(bào)，不是不報(bào)，是時(shí)候未到。你的心事，我自會幫你了卻，今日子時(shí)過后，你就安安生生的投胎去吧。下一世，你會有個(gè)好丈夫，還有個(gè)乖巧的好女兒?！?/p>
一縷白煙，自杏樹根部升騰而起，接著化作一白衣女子，對著邢如意輕輕一福之后，便散去了。
又嘆了口氣，邢如意將杏樹枝頭的杏花盡數(shù)摘下收好，踏著點(diǎn)點(diǎn)星光返回城內(nèi)。路過王氏豆腐坊時(shí)，不禁又朝著那棵老桑樹看了眼。自常泰他們那日起尸之后，這老桑樹便徹底失去了生機(jī)，只怕今年冬天，便會枯死了。
“人做孽，樹遭殃，天理何在??！”幽幽嘆了口氣，轉(zhuǎn)身朝著如意坊走去。老桑樹微顫著抖了抖干枝，最后幾片桑葉也落了。
過了紅杏頭七，碧桃再次來到如意坊，與前幾次相比，衣衫更顯華貴，只是那顏色搭配的有些過于俗氣。
“碧桃姑娘，今日可是不忙了？”邢如意笑著打招呼，薄涼的目光從碧桃搖曳著的朱釵上掠過。
“忙倒是忙的很，只是今時(shí)不同往日，操心的都是府內(nèi)的大事?！北烫姨糁?，言語間是掩飾不住的得意：“我上次要的東西你可置辦好了？對了，除了上次要的，我還要另挑些上好的胭脂水粉，都是我自己用的?！?/p>
“碧桃姑娘可真闊氣?！毙先缫庹f著，從格子里取下幾盒東西來，一一攤開：“這些都是新品，碧桃姑娘挑挑看，可有滿意的？”
“不用看了，全都給我包起來。”碧桃連瞧都不瞧的將手揮了揮：“對了，你今日還可以叫我一聲姑娘，若他日再來，可要喚我一聲夫人了?！?/p>
“哦，聽碧桃姑娘的意思，莫不是好事將近？”邢如意一邊將胭脂水粉打包，一邊看似漫不經(jīng)心的問著。
“自然是好事，只不過與你這賣胭脂水粉的不相干，你只需記得下次我來時(shí)，喚我夫人即可。當(dāng)然，等我下次再來時(shí)，也必定不是我一個(gè)人，少不得也要帶些丫鬟奴仆之類的。說實(shí)話，你這店里的胭脂水粉雖好，卻遠(yuǎn)了些，我這腿腳走的都困了。下次再來，我必定是要坐轎子的?！?/p>
“那是，那是，碧桃姑娘瞧著就長了一副富貴人家的相貌?！毙先缫庹f著，將包好的胭脂水粉推了過去：“這是姑娘的東西，姑娘是現(xiàn)在拿走，還是待會遣了人來?。俊?/p>
碧桃耳根兒微紅，略顯尷尬的說了句：“我既來了，自然這會兒就要拿回去了。對了，我上次要的東西呢，我那可是早早就付了銀子的。”
“在這里呢，早就為姑娘預(yù)備好了。”邢如意說著，從柜臺底下摸出一只釉白的瓷瓶來，瓶身上，一支桃花與一支杏花相互纏繞，甚是好看。